文 | 朴星
编辑 | 露冷
出品 | 贵圈·腾讯新闻立春工作室
向来以声量大、话题猛出名的全民造星选秀，在这个初夏摇摇欲坠。而几乎与此同时，一栋“摩天大楼”正在公众舆论的视野之外拔地而起。5月5日，时代少年团官博亮出喜报，“首张实体专辑预售119小时销售额突破1亿元”。
1亿销售额是什么概念？以前些时候导致集资平台崩溃的数据做对比，今年两档平台选秀中，粉丝集资数额最多的两位选手分别有343.28万元、202.32万元，其后的选手，数额不过百万。同样是发专辑，公认的顶流蔡徐坤4月13日发布新专辑《迷》，截至5月13日，销售额约7100万。
▲ 蔡徐坤的数字专辑《迷》在音乐平台上售出超过275万张，销售额超过7100万元时代少年团的花名是 “十八楼”，被简称为“楼”。这个名字来自其公司时代峰峻位于重庆的总部地址，“长江国际大厦十八楼”。这里像是一个隐蔽的平行世界，在热热闹闹的平台选秀节目之外自成体系，独立运转。这里有庞大的粉丝体量、自成一派的养成系运营模式，社群关联度更牢固，甚至更疯狂。偶尔也会有几次破圈的新闻，比如《一块红布》的改编，CP尺度的拿捏令人不适；私生饭的围堵让小区邻居苦不堪言；1.6万元的天价演出门票，明眼人都知道是赤裸裸的割韭菜行为。然而热搜退去，围观者哄散，楼内系统依旧如常运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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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般来说，顶流需要借助现象级项目诞生，也就是需要作品来赋能。王一博、肖战靠《陈情令》走红，蔡徐坤则是《偶像练习生》推选出来的佼佼者。但对“楼”来说，他们没有任何稍微有知名度的作品，却已经拥有了令人惊讶的粉丝体量——在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们是谁的情况下，7个成员的微博粉丝总数达到6270万。
▲ 截至5月17日，时代少年团队长马嘉祺的微博粉丝数为1137万
这种令人震惊的情况第一次发生，是在2020年1月。彼时刚成立3个月的时代少年团登上芭莎男士电子刊封面。这期电子刊总销量突破400万，仅次于博君一肖和蔡徐坤。那期封面的标题叫做《大人 时代变了》。“在此之前，就连很多媒体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团，粉丝那么能买。”潮流杂志编辑小董告诉《贵圈》。早在2016年，他所在杂志就拍过一期时代峰峻练习生的封面，“七七八八拍了几个小孩”，其中就包括日后进入时代少年团的成员。这次合作由朋友搭线，小董最初不知道这群名不见经传的小孩是否能扛起销量。彼时的杂志行业，尚未创造出那些刺激销量的福利解锁玩法。他们内部核算了成本，调低期待值，“不亏钱就行”。没想到，杂志上线后迅速售罄，二手市场上，每本10元的价格被翻倍炒高。粉丝涌入各个平台联系到杂志社，希望他们能够组织再版加印；甚至找到经纪公司，请官方出面沟通协调。“我们就按常规印了小几千本，但感觉需求量是上万本。太夸张了。”小董由此记住了这群“能打（销量）”的小孩。自芭莎电子刊一战成名后，许多媒体发去拍摄邀约，想要分一杯羹，但都被婉拒了。“显然是不了解‘楼’的运营模式。他们自己就有这种物料产出的能力，为什么不自己卖？”小董解释。迄今，芭莎是他们唯一一次对外合作的电子刊，一方面是出道试水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本杂志在娱乐圈的影响力足够大。“楼”的系统内部，自制电子刊的玩法更多，有时还能与演出门票捆绑。2020年9月，时代少年团公布打歌舞台的购票规则：通过购买电子写真，排名前100的用户直接获得入场名额，其余名额通过直播抽奖发放，电子写真购买数量不设限。这意味着，想要确保拿到门票，粉丝间要展开一场激烈的砸钱竞争。这件事最终的结果是，排名第一的粉丝花费21312元。排名第100的，投入金额也有16272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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偶像行业资深从业者李喆对《贵圈》分析，虽然都是“男团”，但时代少年团的模式区别于国内目前主流的韩团模式，采用的是更像日本的“养成系”。韩团练习生的特征是，闭关训练多年，经过考核后以成熟艺人身份投入市场，吸引粉丝。而养成系则强调练习生在粉丝的见证、参与下一起成长，素人阶段先行曝光，后续公司会不间断放出物料，向粉丝汇报进展。“传统经纪公司是闷头造车，养成系是一边造车一边试探市场。”李喆分析，这既是TFBOYS的成功之道，也是如今“楼”的崛起之路。在这个过程中，公众可能不知道他们是谁，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，但是他们早已在漫长时间里积累下庞大的粉丝，悄然抢占各类榜单。像是一座地下森林，破土而出的枝蔓令人惊叹，而地表之下盘根错节、枝繁叶茂的生态，则是时代峰峻深耕了6年多的浩大工程。“楼”诞生于2014年。当时TFBOYS刚以《青春修炼手册》完成破土，时代峰峻就已经正式启动二代练习生养成项目“台风计划”，人数一度多达12人。在历经人气成员出走、偶像失格等一系列风波后，2018年组团正式出道，命名“台风少年团”。该团由丁程鑫、马嘉祺、宋亚轩、刘耀文、姚景元5位成员组成。
▲ 2018年出道见面会上的“台风少年团”
但在当时，引领风潮的男团有NINE PERCENT，女团有火箭少女101，市场并没有给其他团体留下足够的发展空间。台风少年团毫无水花。事实上，自2018年《创造101》和《偶像练习生》成为爆款后，向平台选秀输送练习生成为各偶像公司推人的首选路径。无论最终出道与否，借由节目流量实现曝光，也能在短期内获得大量关注度。就连丝芭传媒旗下以SNH48为代表的养成系女团，也先后派出17人参加平台选秀，其中不乏许佳琪、赵粤、段艺璇、费沁源等团内高人气选手。时代峰峻却始终不为所动。项目负责人曾在采访中明确表示，不会送“核心训练生”去参与平台选秀。台风少年团成立一年后，公司决定让成员“回炉重造”——已出道的组合成员再次回归练习生身份。中途姚景元退团，重新加入贺峻霖、张真源、严浩翔，7人启动出道战，录制内部选秀《台风少年蜕变之战》。这档在B站上线的选秀没有引发外界多少关注，但“楼”内粉丝全情投入——几位高人气选手，粉丝集资额在彼时就已达到每场数十万元。C位出道的马嘉祺，其粉丝自称全程打投总额700万元。令粉丝颇有些不爽的是，原本“七进五出”的规则，到比赛结束时被临时调整为“七进七出”，全员出道。时代少年团由此形成。
国内缺少打歌舞台，“楼”便自产自销，创造舞台。没有综艺资源，他们就像up主一样策划拍摄，定期产出物料稳固粉丝。在这里，粉丝见证偶像成长，又在一轮轮的互动中确认忠诚度。时代少年团采用日系模式运营粉丝——明码标价，拒绝“白嫖”。5月11日，时代TF家族官方APP“TF家族-fanclub”正式上线。如果用户只注册账号不充值，使用感受可以用举步维艰来形容——除了基本的宣传介绍和歌曲收听页面，点击每一个板块都会弹出“无权限，充会员”的氪金提示。年费298元的高级会员是入门第一步。在此基础上才享有购买月刊、照片集（photobook ，后简称pb）、演唱会门票，参与投票等粉丝权益。官方每个月都会推出成员pb，团体款168元，个人款89元，但每个ID限拍一款，每款限拍一份。这意味着，如果你想购买全部——一个团封、七个单人pb，需要注册八个账号，花掉3175元；即便只购买单人pb，也要387元。pb对粉丝来说，具有路人难以理解的吸引力。这里有爱豆未公开的图片，且限期发售——饥饿营销足以令人疯狂。与此同时，成员个人销量也会引发粉丝间的人气比拼。每个月都有数据组自发行动，拉excel表格，制作饼状图、曲线变化图，对销量进行全方位排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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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“119小时卖出1亿”之前，“楼”的上一个出圈话题是去年10月对《一块红布》的“粉碎性改编”。在“楼”的演绎中，现场烟雾升腾，灯光昏暗，宋亚轩和刘耀文两位少年一边唱着"我说要上你的路"，一边扯下对方眼上蒙着的红布。前奏结束，电子舞曲响起，穿着黑色紧身裤的少年又脱下皮衣，红布系在手臂上，贴身做出各种摇摆动作。▲ 宋亚轩和刘耀文演绎的《一块红布》在网络上引起极大争议
此舞台一出，举座皆惊。尤其是对出生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人来说，《一块红布》有着不可撼动的摇滚精神和时代意义。在30年之后，这首歌被如此改编，更像是两个时代的各自举证。不过那些愤怒的人们大多不知道，为了让两位少年共舞，粉丝花了几百万元——这个舞台出自“楼”的定制打歌节目《少年ON FIRE》。节目开设了“最受欢迎合作舞台”投票榜单，得票最高的两个组合可以额外获得一次表演机会。得票以“小葵花”为计算单位。小葵花是fanclub里的游戏币，10元可兑换100朵小葵花。最终“翔霖CP”以63972860朵小葵花夺冠，折合人民币约639万元，“文轩CP”屈居第二，折算人民币550万元。这次打投比拼，粉丝累计投入1500多万元。这又是“楼国”生态中畸形的另一面，过度的CP营销。得CP者得天下，CP粉又疯狂又有行动力，从《陈情令》到《山河令》，这个规律被不断验证。时代少年团的男孩们自小相识，一起吃住学习、共同逐梦走向巅峰的背景设定，足以吸引大量CP粉。运营者深谙此道，通过物料剪辑、舞台设定迎合这种心理。4月微博明星势力榜，前三名分别是宋亚轩、刘耀文、严浩翔，他们共同的前缀是“时代少年团”。实时CP超话榜上，紧随浪浪钉（《山河令》主演CP）、博君一肖（《陈情令》主演CP）之后的，便是“文轩”“翔霖”“祺鑫”，均为时代少年团队内CP。▲ 在实时超话cp榜上，时代少年团队内cp“文轩”“翔霖”“祺鑫”均榜上有名
在“养成系”和“造CP”双重刺激下，再加上远离大众视野，“楼”的运营模式也极度激发了粉丝的“窥私欲”。“可以说是内娱私生饭最猖獗的地方。”站姐小晟总结。在这里，跟车围堵尚属“常规操作”，她们潜入成员入住过的酒店房间，翻垃圾桶里他们用过的口罩、吃他们吃剩的软糖，潜入练习室厕所打卡拍照，甚至故意激怒成员，录下发怒的音频四处传播。年初，贺峻霖曾在微博中描述了这样一个场景——私生饭围堵在他家门口叽叽喳喳，还打电话给他，让他听电话里自己家电视的声音。“可以炫耀一下然后收工回家过年了，放过自己也放过我。”这个17岁的男孩一连配上五个微笑表情表达愤怒。
“养成系的人占有欲很强，她们会觉得这个小孩就是我养的，我看着他长大，你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呢？你跟我客气什么？”小晟分析这些私生饭的心理，“你骂我、恨我也没事，恨比爱更深刻。”4
“很正常，非常正常。”在李喆看来，男团炒CP是一贯的运营思路，有争议但也有市场。他看好“楼”的发展，“他们已经距离成功越来越近了”。至于粉丝“不出圈”的质疑，时代峰峻负责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解释，“粉丝基本盘增大了，数据起来了，外部资源自然就会找过来了，这是水到渠成。”传统卫视渐趋疲软的综艺节目需要新鲜流量（及其粉丝）的刺激——至少在数据层面。时代少年团无疑是不错的选择。2021年，组合成员开始活跃于各档老牌综艺：宋亚轩加盟浙江卫视《王牌对王牌》、刘耀文亮相湖南卫视《百变大咖秀》，丁程鑫作为主持人加盟《快乐大本营》。
▲ 2021年4月起，丁程鑫（右一）加入《快本》“快乐限定团”
这座地下之城，如今正在逐渐被人们知晓。去年，粉丝还在使用这样一段控评文案——“合体最强TFBOYS 国民组合TFBOYS 青年榜样TFBOYS 优质偶像TFBOYS 追梦少年TFBOYS 唱跳俱佳TFBOYS 不忘初心TFBOYS 十年约定TFBOYS 感恩相遇TFBOYS 一起成长TFBOYS 六年陪伴TFBOYS 的唯一师弟团”。但今年，这样的话术已被弃用——时代少年团不再需要任何与TFBOYS相关的前缀来证明自己。毕竟，“1亿”打败的对手里，也包括他们的师哥。“他们和TFBOYS有异曲同工之处。经过这几年的沉淀，养成的粉丝群体越来越壮大，再通过上综艺刷脸出圈。万事俱备，只欠东风。”李喆分析，所谓的东风是指代表作，像是《青春修炼手册》之于TFBOYS、《sorry sorry》之于super junior。或者更简单来说，就是一首神曲——它不需要体现高水准，只要让公众以最容易的方式接受并记住，就足够了。* 文中小董、小晟、李喆均为化名
*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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